Feb 17, 2021

《三》步入未知 (2020 Covid Story)

他说:

其实,图像捕捉的花(新)冠肺炎的球状病毒体很美丽,她美丽外貌底下的威力?问我!

2020年4月6号,我最难忘的一天。

4月6号入院登记后,我被推进去抽血验血,拍肺部X光片,测量心电图 (EKG),再测量身体各项机能。过后我被推上五楼,转入专为隔离新冠肺炎病人而设的病楼。病房宽敝,设备齐全,还有个人卫生间,记得第一天负责照顾我的是一位名叫快乐(Happy)的黑人护士,我唯一记得的护士。当天下午,我的血液氧气含量下滑,加上咳嗽频密,我被告知需要补充氧气。那时的氧气供应是简单的把输送管塞进两个鼻孔的那种 (Nasal Cannula),虽有不适,但还能活动自如,自己吃喝,自己上大号小号。一个人在偌大的病房与医疗仪器为伍,与家人分隔,难免寂寞。但最大的恐惧还是那种对未来无法掌控的无助感。

见了急症科医生 (Emergency Medicine) 后,放射科医生 (Radiologist) 替我拍肺部 X光片,接着肺科医生(Pulmonologist) 来诊断,后来病毒传染科医生(Infectious Disease Specialist) 也来了。更多时候,我是一个人躺在病房里,发呆。此时此刻,除了想念家人,倒是希望能有个同房分享。耳边不断响起仪器的声响,一尘不染冷冰冰的病房让我焦虑,偶尔进来一个穿着 PPE防护配备的医护人员。我想亲近他/她,多讲几句,但我也明白他们站在前线抗疫的不便,我累,他们更是精疲力尽。试问,穿戴着防护衣,手套脚套多层保护,再戴上口罩面罩眼罩,长时间肯定很不舒服。我在病床上辗转难眠,害怕自己的病情,担忧家人,担心未来;主动向护士讨安眠药,渐渐地我在哔哔哔,哔哔哔,哔哔哔声中睡去。

我不知道,当天半夜,我因为呼吸困难被推进加护病房( ICU)。接下来只剩混乱的记忆。也许他们说得对,受新冠病毒感染的病人脑袋有如起了一层雾 (Brain Fog),在新冠肺炎病毒引起的”大雾” 里看世界。。。。。。
(接下来的点滴,是家人的记录)

我说:

回到家,第一件事是跪拜在佛陀面前,默念:希望佛陀保佑,让他尽快好起来,安全归来。

当天半夜,护士打电话来告知,丈夫他呼吸困难被送进了加护病房( ICU)。这时候,入院前没想过的生死别离,有如蛇附身一样的渗透身体,以至毛孔都竖了起来,心是空的,即便心在,也是往下沉去。

第二天,与接下来的日子,他的病情急转急转直下。他呼吸困难,会咳,会喘。氧气含量下跌于90%以下。平时壮如牛的他,怎么连呼吸这么简单的事都变得那么困难?他每一天的吃喝拉撒睡,体温,氧气含量,心跳,呼吸率,,血,肺,,肾脏,肝脏,用药等等,是我密切追踪医护人员的问题。医护会让我们知道他今天的氧气指数,吃什么药,替他翻了几次身,因为伏着(prone position),呼吸比较顺畅。他们也会告知我们接下来的治疗方案。我把电话调到最高音量,怕自己错过医院打来的电话。只要护士一句 :“稳定!”,我们可以轻松一整天。我知道,医护们也知道我们想念他,他们不想我们失望,也不想给我们不切实际的希望,所以电话中用字遣词特别小心,不想吓着我们这些全心全意在依赖他们的病人家属。但此时此刻医院是一个非常危险与辛苦的地方,他们一样自身难保。每一次进入病房前护士们需要全副武装,每天工作12小时的他们,除了救人,还要照顾病人与家属的心理,谈何容易呢?

渐渐地,躺在病床上的他对任何人事物提不起兴趣,即便他想,也说不出一句完整句子。他会挣扎拔掉连接在身上的管子与电线,他会因为难受而敲打病床边缘,也可能是无意识行为。因此,医护人员会把他绑在床上。就这样,他由第一天的鼻孔式 (Nasal Cannula)氧气供应,到面罩式的BiPap,到高压输送氧气的CPap;逐步走到呼吸器(Ventilator)边缘。(氧气不足,是所有新冠肺炎病人在患病初期最严重的问题)

入院5天后,肺科医生说:”过去48小时他的肺部X光透视显示他两肺下半部的感染由指数3增加到指数7(指数10代表肺部完全被破坏)。两肺白朦一片,显示病毒已对两肺造成严重损伤!“ 简单来说,医生建议让他100%使用呼吸器,缓解他呼吸困难,增加血液氧气含量。

在医生劝告下我们决定让他走上他人生中最险峻的一步棋,插管(Intubate),使用呼吸器呼吸。讽刺的是,这甚至不是他自己能做的决定。医生先向我们解释一切风险,然后护士在电话中把信息大声说了一遍,大意是身为亲属的我们给予医院权利医治病患,最终我们在电话里口头签下协议书。当下,我想放声大哭,但我不能。。。。。。

2020年4月11号下午5点钟,护士安排了Zoom 视频。

“我很怕,也许,53岁够了!“ 就这一句。一个爱恋世界想要游走全世界的人和我说活够了?当然不行!

“嗯,我懂,我懂,我们都懂。你进去好好呼吸,我们等你出来,再陪你行走世界!” 我急切的说。

护士不让他多说,因为氧气指数太低。他所有的心情感受,也只能用眼神传递。我们4人挤在小小的电话屏幕前,牢牢看着他,不离开他的脸庞一分一秒。他也一样,拼命想把每个人放进眼帘,也不让他自己离开我们的视线。5双眼睛中承载着满满不舍,有伪装的镇定,更有逃避的心态。其实我们都很怕,但我们也明白,必须让他带着安定的心去打仗;心无旁骛,专心一致的战胜病毒,回来,与我们相聚。

“Hang in there, my love! ” 我们嘴里不断说话,不清楚他究竟听懂多少。。。。。。

注:其实考虑了好久是否应该把这么私人的东西放上来?哎,豁出去吧,能够起教育与警惕作用就很好。

2020年4月7日
摄于 2020年4月11日5pm,罩着 Cpap 等着步入呼吸器Ventilator 的前一刻






2 comments:

啦啦仔 said...

天啊,没想到你们会经历这场历练,看得我也泪眼盈眶。谢谢你的分享,但愿此刻他已经完全康复了。

黄君慧 Ng Kwan Wei said...

啦啦 - 最坏的已过去了 。。。谢谢关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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